文｜莎拉華特絲（Darcey Bell）

譯｜林曉芳

 

嚴格說來，這些話不是說給我聽的，是他們說給彼此聽的，完全把我隔絕在外。我的視線從母親轉向女兒再轉到兒子，最後總算發現他們的共通點。他們不只容貌類似，例如四肢瘦長、眼睛位置高；他們甚至連舉手投足和言語交談等等的小動作都一個樣，近乎集體排外。突然，我對他們閃過一絲不耐煩，一種淡淡的、難以言喻的厭惡感；待在這優雅房間原有的好興致，現在稍稍變了調。或許，是我骨子裡鄉下人的心態在作祟吧。可是，我心想，整個豪翠莊園的運作與維護，不正是他們現在嘲笑的鄉下人撐起來的嗎？兩百年後，漸漸地，這些人不再替莊園賣力，也不再把莊園的地位當一回事，於是莊園逐漸沒落，像一疊卡片一張張散落。此刻，這家人卻還開心地坐在這裡端起上流社會人士的派頭，完全忘了屋內牆上的灰泥已經斑白，地板上的土耳其地毯已經磨損到看不出編織的式樣，鉚釘瓷器也……

 

艾瑞斯夫人又想起另一名僕人了。「喔！她是個白痴！」魯迪說。

 

「她才不是白痴呢！」凱洛琳說公道話了。「不過，她實在呆得可以。我記得有一次她問我什麼是封蠟，我告訴她這是一種非常特別的蠟，用來塗在天花板。後來我們跑到老爸的書房，我叫她站上摺疊梯，摸摸看天花板的封蠟，結果她弄得一塌糊塗，那女孩好可憐，被老爸修理得很慘。」

 

凱洛琳搖搖頭，覺得不好意思，但隨即又笑了出來。後來她發現我在看她，我的表情肯定冰冰冷冷的，因為她努力忍住不要笑出來。

 

「法拉第醫師，對不起，看得出來你不太高興。沒錯，我和魯迪小時候真的很壞，可是我們現在好多了。我猜，你現在一定在想，小貝蒂真可憐。」

 

我喝了一口茶。「完全不是。其實我是剛好想起了我的母親。」

 

「您的母親？」她重複我的話，笑聲在喉嚨凍結了。

 

沉默了片刻，艾瑞斯夫人說話了：「您母親以前一定在這裡當過保母吧？我好像聽人提起過。她什麼時候在這裡工作？我想，應該比我到這裡的時間還早一些吧？」

 

她的語調很溫和、很親切，反而讓我很不好意思，因為我剛剛的口氣不太好。這次我話說得和緩些：「我母親以前在這裡工作，一九○七年離職。她在這裡認識我父親，他是雜貨鋪外送小弟，所謂的後院祕密戀情─我想，你們應該是這樣說的吧。」

 

「真有意思。」聽不出凱洛琳的語氣。

 

「就是啊。」

 

魯迪又輕輕抖落菸灰，沒再說什麼。艾瑞斯夫人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。

 

「你知道嗎？」她起了身。「我記得─不曉得是不是？」

 

她走到對面的桌子，桌面擺了好幾張加框的家庭相片，一字排開，她從當中抽出一張，把手臂伸直拉遠，一直盯著相片看，然後搖搖頭。

 

「沒戴眼鏡不敢確定，」她說。「但是，法拉第醫師，我想，您母親應該是其中一位。」

 

（以上為麥田出版《小陌生人》一書書摘）

 

麥田出版

 

改編電影由《不存在的房間》奧斯卡提名導演藍尼亞伯漢森（Lenny Abrahamson）執導、《丹麥女孩》編劇露辛達考克森（Lucinda Coxon）執筆劇本。卡司陣容包括《真愛每一天》男星多姆納爾格利森（Domhnall Gleeson）飾演法拉第醫師、《紅雀》夏綠蒂蘭普琳（Charlotte Rampling）飾演艾瑞斯夫人、《婚外情事》（The Affair）金球獎視后露絲威爾森（Ruth Wilson）飾演艾瑞斯家族長女凱洛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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